一手攥着那朵有些委顿的曼珠沙华,一手捧着那幅依旧没被点上五官的美人图,明帝惴惴不安地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等待着。
他明知寿宴在即,各方人士汇集至京,可能会给皇宫带来安全隐患。明知御花园的长林丰草容易藏匿刺客,明知此事传到太后耳中定少不了一顿训斥,还是奋身不顾地驱走了侍卫与奴仆,只为了那一点近乎幻想的可能。
从秋千下来,明帝蹲在石径中央,用半截白蜡烛点燃了一沓冥币,将它们投进一个陈旧的铁盆里,随即往窜动的火苗里一个一个地添着金元宝。
说来也属实荒谬,这些东西还是他前些年惩罚偷偷在宫中烧纸祭拜的宫女时,没收来的。没想到竟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。
火光渐起,将金纸同往日记忆一并燃成灰烬。
却于浓烟之中,蓦然显出一个红衣舞女,只见她衣袂飘飘,若九天玄女踏火而来,而那衣裙之上并无半点烟熏火燎的痕迹,反而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,更显热烈与神秘。
柔中带刚的曼妙舞姿在跳动的火光与翻滚的浓烟中若隐若现,而明帝透过这漫天烟尘,仿佛窥见了世人无法触及的遥远彼岸。
“娘……”
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明帝低低唤了一声,朝凉亭那抹熟悉的身影急奔而去,而骤然起身却又令他的头晕眼花,五迷三道,不由心急如焚,呼唤声也逐渐响亮。
“娘!您别走!!”
许是赤子之心感天动地,对方这次并未轻易消失,只是停了舞步,盈盈伫立。
“没想到转眼我儿也到而立之年了。”
温柔和蔼的声线突然填补了记忆中遗忘的空白,一句话仿佛点上了明帝的哭穴,叫他二十多年来藏匿在泪腺背后的委屈,顷刻喋喋不休地喷涌。
“娘,您知道我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的吗?我要管那个害死您的老太婆叫母后,还必须眼睁睁看着她销毁了一切与您有关的东西,而我身为皇帝,却连一朵花都没能为您保住,连最后留有您身影的《群臣图》都被盗取……”
“娘,我是不是世界上最不孝的儿子?二十多年了,别说坟前祭扫,就是您葬在何处,我都无处打听。我甚至窝囊到连传承自您的棕发与浅茶色眸子都无法在白天示人,须定期用药将头发与瞳仁染黑。活得战战兢兢,生怕被人发现我身上流有万驹人的血……”
明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,匆匆拾级而上,却被台阶一绊,跌跪在亭中。却不觉狼狈,继续膝行而进,直至扯住了火红的裙角,眼泪再度水漫金山。
修长的背影动了动,似在强忍着回头相拥:“不,你在娘心中是最好的儿郎!你平天下,安百姓,功德兼隆,对定安有万世之功,有一半万驹人的血又怎样?先帝纵使全汉血统又如何比得?”
与平日里臣子歌功颂德的美言相比,这话着实算不得高明,却因为是从特别的人口中说出,明帝感动得热泪盈眶,紧紧抱上女子的腿。
“娘,我好想您啊!您还记得酥油茶吗?我只敢偷偷在夜里捧着冰冷的酥油茶回忆往昔的温暖,然后悄悄地画下一幅幅您的画像,却不敢画上您的五官,等我想点上的时候,却再也想不起您的脸了……”
女子侧过脸去,心酸垂泪:“我在冥界亦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,想你在我怀里听故事,想你摘曼珠沙华送我,想你为我荡秋千,想你天天缠着我要我做酥油茶喝……”
“那为何如今才来看我?又为何不让我看清您的脸?”
明帝猛地松开手,仰头望着夜色下仍以纱覆面的高挑女子,浓浓的哭腔半是质问,半是恳求。
“人鬼殊途,本不该再做纠缠,且娘鬼面可憎,你见了只怕损减气运。此番引你相见,是娘窥到生死簿上不日将有叛贼趁你寿宴造反,事关你生死存亡,才舍了转世为人的机缘,来到阳间助你辨明忠奸,转日回天。”HTtρs://Μ.xЪīqiκυ.com
长太息以掩涕兮,句句掏心,女子恨不得把鬼话也架在那噼里啪啦的炭火盆上验一验真心。
“娘放心,”明帝晃了晃神,边拿衣袖拭干眼角的泪,边站直了身体,语气中透着股狠厉,“朕早已下令全国大力搜捕逆贼沈晏清,包括他的同党。而沈氏一族皆在狱中,也掀不起什么风浪!您只管安心投胎!”
“不,沈晏清他不是逆贼,康王才……啊!!”
听闻此言,女鬼正要转身解释,背后却重重挨了一脚,从另一头的阶梯翻滚下去。
阶梯很长,女子完全无法停下翻滚的身体,头遭多番撞击,几欲昏厥,却强撑着一丝意识,抬手护住最脆弱的脖子,直至滚落到最后一节阶梯。
“其实我本来都信了,你知道破绽在哪儿吗?”明帝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从阶梯上一级级走下,全然不复方才孩童般乞怜的脆弱,嗤笑着在两眼涣散的女子边上蹲下,“酥油茶是我娘的猫,被太后弄死后,我将它制成了玩偶,陪我夜夜入眠。”
纸钱烧尽,火盆腾出团团白烟,勾勒出若有似无的亡魂。
明帝入殓般将落在一旁的面纱又重新盖上那张摔得鼻青眼肿的脸,接着乘云驾雾地离开。而一队带刀侍卫飞速抵达御花园,将一动不动的女子团团围住。
“乱刀砍死!”
一声令下,几把大刀铿锵出鞘。
与此同时,宫外的宋荀遵照约定,继续守在醉月楼楼顶。
他试过用信鸽传递消息,却几番被皇宫侍卫射下来,因而为保计划不泄露,只有摩尔斯密码最为安全。
一想到狄琳与沈晏清正冒着虎口拔须之险面圣,他就坐立难安,又想到连夏家叔侄都能在宫中为他们做照应,而自己困于游说动员之事不能脱身,心情便愈发低落。
加之前日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,即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话本的设计,心中仍千愁万绪纠缠成团,仿佛再度变回那个被扔进弃婴塔里即将被焚烧的婴孩,除了在恐惧中等待,什么也做不了。
晚风渐起,潜入窗台,翻乱了狄琳留下的摩尔斯密码对照表。宋荀正要一掌合上,风却飞速跳过中间空白的书页,把写着密密麻麻符号的几页纸替他摊开来。
他竟不知道狄琳还在这册子后面留了密码。
忙用两指夹着书页,宋荀前前后后地对照着,将看起来不断重复且枯燥透顶的点横符号破解成笔画,再拼凑成汉字——
“最近练舞练出肌肉了,我牛吧!”
宋荀怔了一下,检查了两遍后,望着那页严肃工整的字符颇有些哭笑不得。他差点以为自己错过了狄琳留给他的秘密任务,没想到她倒唠起了家常。
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松,宋荀翻到下一页,继续破译着,好奇狄琳还有什么风言俏语要讲。
“我讨厌万千霓虹,
因为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,
可一想到你在黑暗里等我,
便也拼了命地想发光。”
风撩拨着页脚,沙沙作响,连带着乏味的字符也在纸上跃动起来。
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又一遍,宋荀当它是串密咒,每每念诵,便觉心境畅达,勇气倍增,几日来心头的空缺也一点点被填满。
再望向皇宫时,宋荀多了许多期待,期待那灯火通明处,升起一盏只为他亮起的灯。 昏暗山崖洞顶,水滴滴答答砸在灰黑岩石上,经年累月形成一道凹坑。
岩石旁坐着一人,身穿玄色长袍,闭眼盘腿坐在石头上,双手交叠朝上。
——六合之内,四海经游,所生所筑,其形基成。
‘滴答’
水珠才刚刚砸在浅浅凹水坑中,声音在空旷安静山洞内被放大,悠长清脆。这时又一滴水珠在洞顶聚拢成形,停顿片刻,垂直降落,眼看着要再次砸下,旁边的人骤然伸出手,接住那滴水珠。
冰凉水珠落在掌心中,叶素睁开双眼:她终于筑基成功,在穿越过来的第十年。
十年筑基,叶素很满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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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竟她所在的千机门穷得叮当响,连续五百年荣获修真界最穷门派之称,无一宗门能超越。整个千机门只剩一条细细的灵脉,灵气少的可怜。为了修炼,千机门弟子不得不常年去别的门派蹭灵气,这一蹭就是几百年。
五百年前千机门炼器一出,谁与争锋,五百年后,千机门打秋风‘名震’修真界。
穷是真的穷,丢人也是真的丢人。
要说起五百年以前,千机门那可是天才辈出,每炼出来一把武器都能引起各大宗门疯狂抢夺,就算是两派四宗见到千机门的人,也要客气十分。
不过……这天才太多了点,导致炼器炼到最后,一不小心把自己门派的灵脉全吸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偏峰一条细的没人要,差点被忘记的灵脉。加上没有善经营的人才,门派突然断层,辉煌数代的千机门就这么没落了,从此走上打秋风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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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素的师父是千机门的掌门,听着光荣,但掌门这一峰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,每年分得的都只是些低级杂丹灵石,好材料全部分给了金顶峰的杨长老。
这位杨长老和无音宗掌门双修,长住在无音宗,总会带上他的弟子过去,千机门其他峰的弟子就会用各种借口去找杨长老的弟子,多少能蹭点灵气修炼。
所以掌门为了这些弟子,主动将好材料让给杨长老,虽然这点东西对方也看不太上。
叶素起身,走出山洞,周身忽然起了一道浅金色屏障,这才慢悠悠越过山洞口水帘。她从一条小瀑布内翻下来,脚步轻点岩石,刚要往九玄峰去,忽然听到前面有声音,便顿住脚步,往旁边落石躲去。
“路哥哥,我筑基成功了!”一道轻甜天真的声音传来。
叶素不由挑眉,她沉迷修炼,差点忘记今天也是女主筑基成功的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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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的,叶素不光穿越了,她还是穿书大军中的一员。
叶素不常看小说,那本书是当时研究所的师妹硬塞给她的:“师姐,这里面有个配角和你名字一模一样,建议全文背诵,以防穿越。”
叶素不爱看小说,只是研究所等数据实在乏味,她随手拿起来翻了一遍,发现全文她的名字只出现了两次,开篇出场一次,后期千机门被男二灭门时,站出来挡在掌门面前一次,结果被魔族打的神魂俱灭。wwω.ЪiqíΚù.ИěT
然后……她一觉醒来就成了书中的叶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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